青山不老，公公尚好？

文可瑶（浙江省义乌市第四中学高一）

你听说过公公吗？这个名称大概只在大元村一带被人熟知，指一种植物。每年的五月盛开在一片片荒野、一道道田坎和阡陌。它们开着灿烈的白花，累累的红果似少女的绛唇，娇艳欲滴。

小时候带我去摘公公的是外公。外公缄默如山，只有面对庄稼的时候才会逸出一丝微笑，我对他总有种畏惧。但他却知道簇簇的公公哪里最多，哪里结的果子最好。其实公公茎上长着密密的刺，而且那刺又细又小，采摘的时候扎进手里很难拔出。我们小孩子通常是痛得哇哇直叫却又忍不住采摘。于是外公的方法就显得格外高明了，他先拉着叶子扯向一边，再伸脚轻轻踩住茎上的刺，这样摘果子就不会被扎了。刚摘下的果子，如同红玛瑙一样，躺在我手心里，味道甜而不腻，带着天然草木独有的清甜。我狼吞虎咽地吃下一颗又一颗，根本没有想到让外公吃，外公看我的眼神是深深的满足与喜悦。

后来轰轰烈烈的旧村改造开始了，我们一家迁出了那个小村子。新住的房子离村子算不上很远，但走路也要大半个钟头，可外公却每天都要回老村。那时我正上初三，学业紧张繁忙，回去的次数屈指可数。外公就把村子里的事情不厌其烦地告诉我，絮絮叨叨地说:“咱家的墙在今天拆了。”“炕，过两天就再也看不到了。”“房檐下的那个燕子窝毁了，囡囡燕子以后回不来了。”很难想象，一个原本沉默的人对我说那么多老屋的大小琐事，我从原本的不耐烦到感慨，到最后难以抑制的辛酸和难过。

外公对老屋老村爱得深沉，我们离开村子不久他就病了。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从早到晚总是咳嗽，辗转了好几个医院也不见好，但是好歹也没有再严重。我有时半夜醒来，隔着两道门也能听见外公低沉的咳嗽声。可即使病了他也没有放弃每天回村的习惯，有一天回来的时候他竟然带回了满满一碗公公，那果子仍旧红得灼灼，娇艳欲滴。可外公啊，他远离了碧水沃土便不再伟岸有力。我让外公吃，他一言不发地缓缓挪回自己房里，留下一句无奈的话:“以后怕是再吃不到喽。”那背影萧瑟凄凉，让我久久不能忘怀。外公是因为离开了老屋而病，那片土地啊，他宽厚的手掌一寸寸抚过，他用尽大半生去丈量，他舍不得离开它，他放不下它。

在中考前，我还是回了一趟老村。村里的变化真的很大，老屋所在的地方正在打地基，原来的痕迹好像遗落在风里，消失得一干二净。田间正停着两辆挖掘机，田被推平了，也要开始造房子了。我在田间绕了一圈又一圈，公公呢？从前随处可见，现在却看不到了，一时间突然就懂了外公的难过，旧村改造不知不觉地夺去了太多的东西，一些弥足可贵的回忆也一并失去了。我站在田间，像是一个过客般陌生，心中怅然若失。

那夜，我做了一个梦，在一望无际的沃野，慈眉善目的外公，手捧着通红的公公，朝我笑着。哎，但愿岁月温暖，青山不老，公公尚好。

（指导教师：杨永红）

【获奖理由】

作者运用借物喻人的方法，由野果公公想到自己的外公，想到农村拆迁，感情细腻真挚，读来令人动容。全文善于运用细节描写和语言描写，行文流畅，清逸婉丽，令人物形象跃然纸面，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