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墨清欢
张诗琪(四川省绵阳市科学城一中高一)
从惊蛰一路走到霜降,雨水从檐上落下,洗刷着青灰的幕布,破旧的戏台上,谁又知期间演绎了多少悲欢离合。
夜色蔓延,戏堂隐在黑暗中。
我坐在正中的看座上,冷风从戏堂的木门穿过,木门发出“吱呀”的声响,一盏老式吊灯开始忽闪忽灭,最后“噗嗤”一声发出暗淡的光照在戏台中央。
我不觉放慢呼吸,专注于台上。
拍板放慢,戏幕拉开。一位青衣站在台上,轻轻拢袖,只消一字,却让人拍手叫好。明明离得很远,我却能清楚地看见她的表情,一颦一笑,恰到好处。
她退后一步,将左手长袖放下,轻轻搭在手肘上,唱道:“乱世殇,起兵荒,青梅煮酒话短长。朔风扬,沙场几番血染壮志恣疏狂……”小板声渐渐退去,二胡起。青衣摆袖虚掩其面,疾走退场。
忽然台上景象已变,两椅一桌于其上。
青衣换下了头上步摇,从右侧上场,掸袖坐于椅上,时停时唱,似在与旁边椅子上的人对话。她听了那人的话露出惊喜之态:“耳听得音讯传心中难平,十余载终于今得其笔信。”之后双手轻抬像是接过信笺,打开细读,神色渐渐凝重:“纸上言吓得我浑身是汗,君走时曾笑诺定当归还。如今他陷沙场尸骨不全,我只得官书上寥寥数言……”信纸落在地上,她跌坐椅中,目光空洞,神情悲伤。
俄顷,台中景物又转,唯有那青衣兀自立于其间。
青衣扮相未变,只是妆容不再精致,似历经岁月风尘,额上暗生细纹数道,鬓边又增白丝几缕。她仍旧等着那归人,过眼的葱郁风光都已悉数泛黄,暮色消融,隐约了流水般的岁月,却遮不住她缠绕的情结。她望着北方轻叹着:“寒江雪,可怜白屋佳人春华换银蝶,这一切,只因为你的离别……”声色清澈婉转,撩人心弦。忽然,她像是听见了什么声音,回身探去,身形蓦地一定,疾步向前走去,似抓着某人的手,欣喜无比又止不住泪落如雨,那喜极而泣的情态被她演绎得淋漓尽致。这便是她日夜思念的人吧?这便是她久等未归的人吧?可怜那风雪依稀愁白了发尾,灯火葳蕤揉皱她的眼眉。在这亭台回眸,终于盼得那远归的征人,虽只是一瞬故人重见的幻听幻影,却带给她无尽的喜色。
似又回到了当初未别时——青衣重新插上了年少时的步摇,和身旁并不存在的心上人有说有笑,她重新舞起水袖唱到:“时光重叠在年少的我,盛装唱的那一曲,弹指间岁月换了红颜,不知你可否会忆起。船家来又去,月色照涟漪,一转身你站在桥那边回眸浅笑吹着短笛……”此时的她,脸上笑意如此轻盈幸福。
戏幕缓缓落下,我耳边似乎还有她的声音。
不久,幕布又被拉起。
年少时的青衣站在台上,轻轻拢袖,开始了演唱:“乱世殇,起兵荒,青梅煮酒话短长……”
我和台下的人一起看着:
看她仍唱着那场乱世人离的戏;
看她还穿着那件花影重叠的衣;
看她陷在那段隔世经年的梦;
看我们这些入梦不醒的人仍未散去。
戏堂的木门被风吹开又被关上,发出“吱呀”的声响,我知道一些观众离开了,一些观众又进来了。我最后看了那青衣一眼,站起身,向门口走去,这确实是一场好戏,可看客们只听得那唱腔婉转应着陈年的曲,又怎知那衣香鬓影掩过了几声叹息?
木门被打开,发出“吱呀”的声响,关上门,一切声音消失,四周重回黑暗。
我眨了眨眼。呀,天亮了。
(指导教师:赵 艳)
【获奖理由】
文章采用蒙太奇笔法,撷取典型片段,形散神聚,意蕴悠远。通过青衣戏子的几场戏,珠串起女主人公的故事。戏里戏外,台上台下,情景交融,圆合的结构,体现了作者的独具匠心。青衣的唱词信手拈来,语言洋溢着含蓄古典之美,足见作者深厚的文学积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