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爱的故事

吕一鸣（河北省辛集第一中学高三）

有这样一对夫妻，他们之间不曾有爱，但他们的确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半个多世纪，还养育了三个儿女。他们就是我的爷爷和奶奶。

一

在我的印象中，爷爷是个很怪异的老头：他从不和包括奶奶在内的其他人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端到他屋里的饭，不管有多烫，他立马吞进去，好像这一刻不吃到肚里，下一刻就会被人抢去，他一度拒绝戴假牙，咬不动的食物偷偷扔掉，诸如此类。

爷爷在几岁时被过继到养父母家。养父母起先待他很好，但后来，养父母又有了自己的孩子，便待他大不如从前了。后来爷爷又在“文革”中受到了刺激，五十五岁便退休在家。我想爷爷诸多怪异的行为举止，很可能与他的经历有关。

二

奶奶是独生女，她爹死得早，她娘对她这个独养女儿十分娇惯。这虽然没使奶奶成为专横的娇小姐，但使她形成了自私的性格，而且她日常生活中的能力大不如同时代的其他女性。

奶奶其实共生下过五个儿女，前两个是儿子，是因为照顾不好，都在不到一岁时夭亡。后来爸爸、姑姑和叔叔出生后，便送回奶奶的娘家，由他们的姥姥照顾。

奶奶三十九岁才学会蒸馒头，这在我听来都觉得不可思议，奶奶不识几个字，写作参赛指南 │ 081

更别说能看书看报，在乡下时还做做饭，住进城里儿女家后，饭不用自己做，就彻底无事可做了。奶奶能保持一个坐姿半天不动，我问她：“您想什么呢？”她说：“什么也没想。”就是这样，她几乎从不过问爸爸工作忙不忙，也从不问妈妈：“亲家母可好？”一直以来，都是别人在照顾她。村里人都说她没“材料儿”，但偏偏命好，有个好娘家，又生了我爸这个好儿子。

三

我知道，奶奶不爱爷爷，爷爷也不爱奶奶，他们经人说媒成亲后这么多年是怎么过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不在一张桌上吃饭，睡同一张炕时，一个头冲南，一个头冲北。他们被接到城里后，每天除了吃饭，睡觉，看电视，就一个坐在床边，一个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坐半晌，几乎没有对白。我只是偶尔听到眼神儿不大好的爷爷问奶奶几点了，之后又是一片沉寂。

四

爷爷和奶奶之间，当然也发生过许多小事，这些小事在我们晚辈看来，十分“憋屈”。

妈妈是个能干而坚强的女性，她虽然不喜欢这样的公婆，但仍尽了一个儿媳应尽的所有责任。自从爷爷和奶奶因为年纪大而到城里与我们同住，妈妈的伤心与不解也随之而来：妈妈为爷爷煮好的饭，奶奶会偷偷倒掉；给爷爷的杂志，她又送给看大门的老头。

有一次妈妈将洗好的葡萄送到爷爷奶奶屋里后就出来了。奶奶自顾自吃起来，一会儿，爷爷问：“你吃什么呢？”奶奶答：“葡萄。”“给我剥点吧，我眼睛看不清。”“看不清就别吃。”这段对话被妈妈听到了，妈后来对我说，她当时又生气又难受，真想冲进去说几句，但对爷爷奶奶，又能说些什么？

五

这都是我家的真实的故事，我很早就想把它写下来，但一直不知从何写起，不知怎样告诉你有这样一个存在了五十多年的奇怪而冷寂的家庭，有这样一对无爱又无责任的夫妻。在我看来这一切的发生与持续是多么不可理解、不可思议。我常想：爷爷和奶奶如何看待自己的家庭和人生，他们也会觉得可怜可叹，觉得这是悲剧吗？但他们生活得平庸又平静，他们感觉不到痛苦。

今年过年之前，爷爷从椅子上摔了下来，从此再也不能起床，情况一天不如一天。爸爸只好将他送回老家，他们三个儿女轮流照顾爷爷。奶奶不愿回去，还是留在城里，对爷爷的情况，从不过问，依旧每天听戏曲频道的戏曲。但我从此便听不得别人唱戏，因为我一听到戏曲声就会想起爷爷和奶奶，想起他们的事，心口就像堵上了大团棉花，很不好受。

（指导老师：杨翔娣）

【获奖理由】

作者选取了爷爷奶奶几个有代表性的故事，表现了他们之间无爱且冷漠的关系。读完文章，我们不得不惊异于爷爷的怪癖和奶奶的自私，这实际上是反映了旧的婚姻悲剧。文章叙述真实，生动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