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

郑雨桐（浙江省杭州高级中学高一）

凌晨四点。

他坐在路边，低头吃着盒饭，昏黄的路灯映亮了他的双眼。

身上橙黄色的工作服无声地表明了他“城市美容师”的身份。粗糙的手上满是老茧，这是十余年的劳动带给他的印记。

此刻天空是浑浊的黑蓝，路面上不见人影，也看不到飞驰的车辆。安静似乎渗透到了这个世界的骨髓中，只有鸟巢里的睡鸟在树丛的阴影深处，偶尔发出几声呓语般的呢喃。

他一天中最喜欢的，就是这个时候。无人的街道上，只有他与他的垃圾三轮车相伴。

他站起身，将一次性饭盒扔进垃圾箱，抓起倚在路灯杆上的竹帚，朝街上走去。

他缓缓弯下腰，举起扫帚，将一团纸屑扫进畚箕。枯黄的竹枝刮擦着地面，发出沉重的沙沙声，这是他十多年来听得最多的声音。他单调地重复着这个动作，将几片香樟的落叶纳入畚箕之中，又捡起一个烟头。

早晨七点。

他挺直僵硬的腰板，擦了擦额上黏糊糊的汗水。天已经完全亮了，橙白色的旭日爬过高楼大厦，喷吐着灼热的光辉。夜晚残留的寒意藏进了楼宇投下的灰色阴影中，早高峰的车辆在柏油马路上驶过，钢铁车身反射着晃眼的光。睡眼惺忪的上班族在人行道上匆匆地走着，不时低头看看手机；晨练的人穿着武术服，站在公园门口高声攀谈；阿姨们不疾不徐地走出菜市场，手里拎着蔬菜水果。

他眯着眼睛，伫立在奔涌的人流中，眼角的皱纹如同树皮上的纹路。良久，他才慢慢转过身去，亮橙色的衣衫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人群里。

中午十二点。

炽热的太阳散发出的光线，将整座城市包裹在闷热之中。阳光经过大楼玻璃幕墙的反射，炙烤着柏油路面。他蹲坐在屋檐下，握着一个老旧的塑料水瓶。

他负责的路段已经清扫完毕，他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环卫服早已被汗水浸湿，此刻仿佛正冒着水汽。他静静地注视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行人，回想着十多年前、刚开始从事这个职业的自己。

那时他还是一个初来这座城市的打工者，选择了环卫工人的岗位，穿上了那件即将跟随自己许多年的橙黄色工作服。从此之后，他就每日与沉重的竹帚、与几乎随处可见的垃圾打交道。十多年过去了，他负责的街道上，每天都干干净净。可他的脸上刻满了古铜色的沟壑，仿佛是岁月将他的脸作为画布，泼洒着浓墨。

可是，尽管青年时代的活力早已离他而去，他还是一点都不觉得惋惜。

傍晚六点。

他骑着自行车，行驶在回家的路上。他面前，一轮橙红的夕阳正缓缓地坠落。渐凉的风吹拂在他的脸上，头顶是悄然闪烁的星光。

又是一天。

他的背因一天的疲劳而钝痛着，不过他早已习惯了这样。自行车停在了家门口，他跳下车，上好车锁，走向熟悉的低矮楼房。

走上楼梯，他来到了自家门前，隐隐闻见饭菜的香。黑色的木板门上贴着一个鲜亮的福字，在夕阳的映射下，裹着一团朦胧的橙红。那轮橙红的太阳仿佛浮动了起来，逐渐变大，直至映满了天际。它像一头巨大的鲸鱼，在天空中游弋，似在发出无人能闻的嘶鸣。

他回头看着天际，怔怔的。

那一瞬间，他仿佛看见了，那个亮橙色的梦。

（指导教师：陈小颖）

【获奖理由】

平凡之中无小事，作者善于观察生活，对生活中平凡岗位上的工作者——环卫工人一天的辛勤劳作进行了细致入微的描写。凌晨四点、上午七点、中午十二点和下午六点，在这几乎占据了一整天的四个不同时间里，“城市的美容师”兢兢业业地在默默守护在自己的岗位上，向我们展示了平凡岗位上劳动者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实现不平凡的梦想，歌颂和赞美了他们的辛勤付出。以“橙”为题，既明指环卫工人服装，又富有象征寓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