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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迷老王
赵宏生（山东省青岛市经济技术开发区第一中学高二）
老王是个棋迷。
姓王的老头很多，姓王的会下象棋的老头也不少，但姓王的会下象棋的又如此痴迷的老头可就寥寥无几了。
清早卖炸油条的还没到，老王就搬了个小马扎儿，神气活现地蹲到“楚河汉界”前了。要说这么早哪有老棋友出来啊？不打紧，人家左右手各自为政、分庭抗礼，直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鬼哭狼嚎万马齐喑。“啪——”车落在底线上，老王才痛快地叫声“着！将军！”拍拍屁股夹拉起马扎儿，去对过买油条去了。
三伏天的大下午，也不耽搁老王“上阵斩将”。一伙儿老棋友还在藤椅上打着呼噜，就被老王“啪、啪”的打棋声震醒，都穿着背心裤衩儿，慢摇着蒲扇晃到小区门口大槐树下了。老王往往还拎一个大肚儿水壶，里头稀稀地荡着几片大茶叶——不知泡了几天了。老王这是要打持久战了：饭能晚吃，烟能不抽，酒能不沾，水咱能不喝吗？外公爱锻炼，有时也经不住劝，去和老王“杀一盘”，往往是乘兴而去，失意而归：“又让老王那小子赢了，这老小子，不让悔棋！”
的确，不让悔棋是老王最大一个毛病。
七里庄的老陆头也是早杀出名堂了，号称“常胜将军”。老王嘴上不服，却也真没去过七里庄一趟。可老陆是“地下的阎王——不请自来”，俩人果然就在三伏头的最后一天开阵了——又在大槐树下，一人一马扎，一人一蒲扇。
“当头炮！”“把马跳！”
闷热的午后，知了扯直了嗓子聒噪，周围人围了一圈又一圈，更把俩老头闷得够呛。“将！”“掩！”“再将！”“闪！”老陆的蒲扇越扇越快，老王也摸索着水壶喝了几口，一不留神呛了口水，咳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老陆紫铜色的脸膛眼看就成藏青色了——他“弃车挂玉”了！这可是个狠招。老王的老帅给逼上了三楼。象棋里有句“马不飞边，将不上三”的偈子。就说“山顶公”可是危险了，要输棋了！老王也不喝水了，也不打扇了，两眼死死紧盯着棋盘。同一小区“常败将军”老李头接过扇子想给他送风，也被老王一把捺过了。
大槐树上的知了也不识趣地叫了。
“飞象！”将近十分钟，老王才起了手。老陆见了哈哈大笑说：“这顶个屁用，我再将！”“啪！”还没等一干人反应过来，老陆的老将就给一炮打得毙了命。“毁了！”老陆大叫。原来这老陆光抢攻去了，老王起象打个虚晃，就是要诱老陆进炮抽车，隔将子一明，大炮子变轰将过去。这就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不行，我退一步！”老陆急忙要抠老王手里的将子儿，奈何咋抠也抠不出，就像是嵌在老王手心儿里一般。老李头附耳劝老王：“咋这较真哩？”“他悔棋，我不就输了？”老王反问。老陆这畔子也涨红了脸，紫色的脸膛成了个红芋头。“老王，让一步又咋？再说人老陆之前也好歹是个处级干部……”老李头又当起和事佬儿。老王说：“那顶个屁用？当官儿是当官儿，走棋是走棋。”老陆听了，脸成了酱紫色，像个大茄子，比本脸儿可紫多了。“哼！”老陆撂下棋走开了。人们都认老王的不是，去好言相劝人老陆，把老王冷在一边儿了。
老王成了“西郊棋王”，可因和老陆那档子事落了个“死犟”的臭名声，渐渐也就没人跟他玩棋了。
外公说：“这老小子活该。”都说文革那畔子他给整得不轻，牛棚猪圈不知蹲了几遭。一是玩棋没个时差，上工不上，不得工分，天天搞些“封资修”的玩意儿；二是他这股子犟劲最不讨人快活。“这老小子到老还是没改唉。”外公说。
外公他老人家可算是说对了——老王被警察带走了。
事儿是这么回事儿：那天晌午老王在自己对《烂柯神机》里《二虎下山》的谱子，张老太也恰巧从小区门口买菜过来，一宝马横冲直撞就进了小区。见张老太颤巍巍地移着小步，车里小青年不耐烦地一按喇叭，“嘟——”把张老太吓了个趔趄。老王一抬头可不要紧，刚扶起张老太，就对那小青年叫道：“开车你不张眼吗？”那小青年把“张”听成了“长”，哐啷一砸车门儿蹦出来：“老不死的，你活腻——”“嗖——咔”两声，就捂起脸叫起娘来。咋啦？老王把一个将子儿甩过去，把他那颗大门牙砸碎啦。
“要不是老王，俺这八十年岁的老骨头不毁了？”张老太一把鼻涕一把泪。可外公还是说：“老王八成是因那小青年扰了他对谱，再加上这阵子没人玩棋，闷了，才急了眼。”
三天后，老王回来了。人老了很多。老李头上去问：“咋办了？”老王说：“那小后生咋？公安局副局长是他老子。拿我咋？我说：‘我一没钱，二没家属，老命一条。’且不说棋就是我的命，哈哈……”老李头也只好跟着干笑几声。
还是没人找老王“杀”，老王便退而求其次，把我拉巴去了。
“小儿走棋，没你这么走的，又快又不准。你以后过日子也这法子？”我愈发不耐烦，说：“王爷爷，我棋臭你倒找别人下去？”老王一下子颓了，喃喃说：“唉！不如你外公，有你这小儿随时陪着。”说着想拍拍我的肩头。我看他那被棋子磨得全是茧的手，一甩肩，走开了：“找我外公去了。”
但我忘不了他看我时那老眼里的慈爱与忧伤。
终于有一天，卖油条的来了，老王却没蹲在老槐树下。昨天他下着棋，晕倒了，突发脑溢血，一会儿就没气了。外公叹了口气：“老王大哥也该着命苦，一孤儿，六七年刚娶的媳妇儿又被斗死了，没个子嗣。明儿俺们老棋友送送他，都说给他带上副棋，免得他寂寞……”
（指导教师：刘敏）
【获奖理由】
老王是棋迷，但是他是孤独的。这篇小小说成功地刻画了“棋迷老王”这个复杂的人物形象和他孤独的一生。最精彩的是，小作者描写老王下棋“不悔棋”的个性，生动鲜明，跃然纸上。虽然有很多人对他不理解，但他是正直善良的。最后的间接描写，反映了老王悲苦的一生和人们的悲悯情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