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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花
（长篇小说《花染墨痕》节选 ）
①
初见凌嫣，是因为离晔醒得太早，夏季还没过完。
而此时的离晔，是忘川河旁，一朵不太引人瞩目的彼岸花。可唯一不同的是，离晔是一朵红白相间的彼岸花——
离晔是彼岸花上的红色花叶，也是这朵花的名字；而凌嫣，则是彼岸花上的白色花瓣，相当于这朵花的小名。
没错，这艳丽无比的彼岸花，是由两个灵魂，两种妖类组合而成的——
花妖和叶妖。
而比较可惜的是，由于种种原因，世世代代活下来的彼岸花，逐渐演变成了“先开花后长叶，冬天叶子不落，夏天叶落休眠”的特征。
也就是说，彼岸花上的花妖和叶妖，是永远不可能见面的——即使，双方都知道，自己，还有另一个伙伴……
至于离晔这朵彼岸花为何是红白相间，大概是因为他们是由父亲和母亲两种不同颜色的彼岸花所孕育的。
白色的彼岸花叫曼陀罗华，红色彼岸花叫曼珠沙华。
可喜可贺的是，这朵奇异的彼岸花，竟然没有被冥王活活拔去养在花瓶里，而是安安静静，健健康康的活了下来——
因为，离晔这朵彼岸花是在忘川河的水里安的家，而不是忘川河旁那一大片一大片肥沃的土地，而这岸旁的土地，几乎被大面积的红色彼岸花覆盖了……
唉，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让冥府的冥王那么喜欢彼岸花，特别是红色的曼珠沙华，甚至要在整个冥界都种上彼岸花呢？结果，撒花种的小鬼一个不小心，这颗花叶名为‘离晔’的彼岸花，便悄悄跌进了三途河中的忘川里……
三途河，也作“三途川”。是传说中是生界与死界的分界线。因为河内流水会根据死者生前的行为，而分成缓慢、普通和急速三种不同流速水流，因此被称之为“三途河”。
而忘川则是这条河中最长最大的支流——当然，也是冥界最为出名的一个优美景点。
话又说回来，原本应该是相互永远不能相见的花叶与花瓣，却因为离晔夏季休眠醒得早了点，而碰了面……
“咦？怎么连一片花也都没有呢？不会是我醒得太早了吧！”刚从长眠中醒来的叶妖离晔，从忘川中抬头望了望河上的彼岸花们，有些惊讶。
“你……就是我身上的花叶吗？”接着，离晔便听到有一个柔柔弱弱的，细微的声音传了上来：
“你的确醒得早了点，我都还没沉睡呢。不过，第一次能听到你的声音，我还是蛮开心的。毕竟我和你是水下的一朵彼岸花，周边都没有同类……对了，冬天时这儿的景色有现在好看吗？可惜我冬天休眠，看不见。还有还有，你知道吗……”第一次有人能跟凌嫣讲话，她很高兴。
“果然是起早了呢……”离晔听着这位与他一个整体的花瓣叽里呱啦激动地讲了这么多，明白了过来。于是，趁着底下花瓣停下声音时，离晔连忙说道：
“喂，你叫什么名字呀？我叫离晔。……对了，你不是说一个人会孤独吗？那以后我都醒早点，陪你聊会儿天吧！”
“好呀好呀！”下面的花瓣听后高兴得不得了，整个枝干都在抖动着，她连忙说道：“离晔你好！我叫凌嫣，很高兴能跟你聊天！”
“我也很高兴啊！”离晔听后，心里高兴极了——终于，不用再一个人等待漫长的长眠了！
“不过这次不能再聊了呢，”凌嫣声音中透露出不舍，“我得去睡觉了，那我们就下一个夏天再见吧！”软绵绵的声音，一下子让离晔联想到一个文静的，可爱的，声音柔柔又带着一丝甜味的小姑娘。
于是，他也略为不舍的说道：“好，那你先睡吧，我们下一个夏天再见！”
“嗯！”话音刚落，便没了声音……
②
又过去了一年。
现在，轮到凌嫣早早醒来，与离晔聊天了。
见凌嫣醒来，离晔便告诉了她许多这一年发生的事。他们东扯西谈，仿佛永远也聊不完。在这条涓涓细流的忘川中，讲述着他们的故事……
“唉，离晔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化成人形呀？”这天，凌嫣突然问道。
“唔，不知道呢……不过，我听那些前辈说，化成人形可是很难的。”离晔不大清楚的含糊着，“我们若是化成人形，有机会一定要互相见个面呀！”
“这是一定！”凌嫣摇摇身子，当做是在使劲点头。
“哎，对了对了，你知道吗？最近我听别的叶妖说，白奁山出现了一位不得了的大人物呢！”还没等凌嫣缓过神来，离晔界又神秘兮兮的开了口。
“大人物啊……那一定很了不起吧！”凌嫣有些景仰。
“是啊！据说，是棵上百万年的古树，妖界现在只有这么一位呢！”离晔夸张的说道。
“哇！真是厉害啊！”凌嫣激动了，“如果以后能碰到这样的大人物的话，那我一定幸福死了！”凌嫣有些陶醉。
“不过，我们还是先等到能化为人形再说吧……”离晔叹了口气。
“那么，做个约定吧！”凌嫣道，“以后，我们一定要一起去看这百万年的古树！”
“一言为定？”离晔的声音带了些笑意。
“嗯，一定！”凌嫣大声说，“总之，如果我以后不在你身边了，我也一定会用另一种方式默默守护你的！我们是朋友嘛！”
“可是……为什么感觉这话有点凉嗖嗖的……”离晔抖了抖。
“你……你找打！”凌嫣笑出了声。
——他们，仿佛是两位时隔多年的知己，无话不谈。
又是一个夏天。
“啊，能有人作伴，真好啊！”凌嫣感叹道，“可惜，你又要休息了吧……”
“没事没事！”离晔安慰她，“你可要认认真真地过完今年哦！到时我醒来，你一定要告诉我更好玩的事！”
“没问题！那你先睡吧！”凌嫣使劲答应着，“明年见！”
“嗯！”离晔努力动了动花叶，却抵不住困意，渐渐睡去……
次年。
一次……再一次……
不对劲，还是没能感觉到凌嫣的气息！
“难道出事了？”离晔不安的摇晃着身体，在此散发出香气捕捉空气中的讯息，等待了许久，却还是没有消息！
“你醒了？”陌生的声音直达离晔的脑中——是法术！
“你……是谁？”离晔吓了一跳，连忙问道。
“我？这你倒是没必要知道……反正，我是来帮你的。”洋洋洒洒的声音再次穿透离晔的身躯，直抵他的内心深处，“你在这冥界呆了这么久，应该可以化成人了吧？”语气，是肯定的陈述句。
“这似乎与你无关。”离晔没好气的说，“倒是你，知道这朵花的花妖去哪了吗？她叫凌嫣。”
“唔……如果没记错的话，似乎在去年被分离出你的身体了。”声音的主人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你还不知道吧？去年在你沉睡的期间，迎来了冥界与妖界的对战。因此，冥界遭到了巨大的破坏，所有的植物都灰飞湮灭……可惜啊、可惜了这些才吸收了百年灵气的小妖啊……”那人略为遗憾的说道。
“那后来呢？现在这里怎么样了？”离晔一听，催促着。
“别着急，你听我说……后来，侵略者把忘川里的水蒸发后，这才发现了你，但由于你品种过于特殊，他好心没杀你，只是要了你体内那朵白色的小花，分离出来后，离开了这里。”
“你说什么？凌嫣被拿走了？”离晔感觉心里闷闷地，有股说不出来的感觉。
“不过，你也别太难过。”那声音见离晔没说话，便微微停顿了一下，才又接着又道：
“当后来战乱平息后，收拾残局的我才发现了你。所以，奉冥王之令……”说到这。声音微微停顿，又带着些复杂的感情开口，“我特意在此保护你——因为，她最喜欢的花，在冥界里，只剩下，你一朵了……”
“只剩……我，一人？”离晔重复着这句话。
“所以，为了你能更好的生长下去，冥涟要我帮你，帮你助成人形。”
“化成人形？又能怎样啊……”离晔叹了口气。
“你不是想见她么？那就去找她吧。”淡淡的声音传来，似乎早就料好了他不会拒绝，“化成人形，然后去找他吧……”
“好！”果然，离晔听后，便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想了想，又接着说道：“不过，总得给你一个称呼吧……怪人？嘿？小怪？喂？唔……好像都不适合啊……要不，你自己想一个？”离晔还在冥思苦想中。
“唉……你真麻烦。”声音有些无奈，随后，含笑道：“算了，告诉你也无妨……我的名字，叫——”
“楼非……不，是墨冉。”
③
从这场毁灭性的冥界之战结束后，已经是六十多年了。
忘川水依旧欢快的流淌着，离晔也努力地活了下来。自从心中有了‘化为人形’的动力后，离晔每年都在尝试，可是，直到现在，他都还没成功。
但是，看着河岸两旁开了又开，落了又落的曼珠沙华，离晔微微有些着急了。
倒是那位自称‘墨冉’的家伙，反而耐心起来。虽然离晔不知道自己休眠时墨冉在不在，但可以肯定的是，醒来之后，他从来就没有离开过自己。
这样算是朋友吗，就算连样子都不知道……
离晔曾经这么想过，但又总是理不出个头绪来，于是便索性不去想了。
但是，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来助他成人？他和冥王有什么交情？这一个又一个的问题使离晔感觉自己头都要大了，但是……
他很好奇。
于是，在一次黄昏，他向墨冉提出了这个困扰自己多年的问题。
“嗯？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就快点化成人形吧——不过，我看你是永远也不能成功！所以，你就一辈子想下去吧！呵呵……”结果，直到最后他也没说，反而这语气气得离晔牙痒痒的。
哼！等我化作人形后，见到你的第一件事，便是狠狠的咬你一口！离晔气呼呼地想。
结果这次，他真的成功了。
一鼓作气，离晔撞击着自身的躯体，终于冲出彼岸花，一大片红色的光立刻把他的身子包住，然后缓缓降落在岸边……待这红光退去后，离晔也落地站稳，但是——
哐当！
但是，伴随着一声巨响，离晔华丽丽的，以脸朝地的姿势倒在了墨冉的脚边——哎，做了这么久的花，还不大会用‘脚’走路呢……
“噗——”跟前的墨冉没能忍住笑声，再一次让离晔恨得牙痒痒的：“离晔你太慢了。先穿上这衣服吧，我带你去冥界转转。”伴随着那熟悉的声音，离晔便感觉身上多了一件薄薄的轻纱——是一件火红的长衫。
但，下一秒，墨冉的手上，便出现了一排整齐的牙印……
离晔多年来的心愿，终于在此刻，实现了。
“没有入轮回，人不在妖界，至今毫无进展。”
这是墨冉第七次给离晔的回信。
然后，便传来一声绵长的叹息——那是窗前的离晔所望天的哀叹。片刻，他便起身离去，身形一晃，顿时不见了踪影……
那是几个月前的时候。
“唉？你要去趟妖界？”烈日炎炎，一家不起眼的汤面管中，离晔惊讶地抬起了头，甚至忘记了擦拭嘴角的油渍。
“对。”墨冉静静的坐着，右手搭在桌子上，手指有顺序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悠悠道：“族里来了信，我不得不替那个人回去一趟，也好顺便帮你打探一下凌嫣的下落。此后，我会每周让灵歌带信给你的。”然后，又没了声音。
“可是灵歌那丫头迷迷糊糊的，要不是她真身是信鸽，我还真不敢让她帮忙带信呢……”离晔有些苦恼，“唉，怎么当初走了后，就再也没了消息呢？说好要看我穿红衣的……”
墨冉不可否置的笑笑，身子微微向前一倾，抬手擦拭掉离晔嘴角的污渍，然后转头，微笑着对老板温柔的说道：
“掌柜的，这位小哥付钱。”
离晔：“……”我刚刚到底在感动些什么……
咳，不过现在，请再次穿越时空，与我们一起回到几月后的人界中，一处较为偏僻的旅店：
“昨日被长老逐出族门，此后再无去处。今日先在此办些事，十日后便回，勿念。”
第八次。
当离晔接到这封来信时，稍稍有些不舒适。
这过于平淡的语句中，他仿佛看见，当日那人被长老们所赶下山时的那种洒脱、气得人牙痒痒的不屑一顾，以及……
那清瘦的，离去的背影，所容纳的孤独。
然后，再仔细一看，那信上清秀的墨迹旁，划过了一点淡淡的——
墨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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